“铃铃铃……”,临睡前,一通电话把正准备睡觉的阿风夫妇给叫起来了。
来电话的是阿风的小姨,一位七十岁的小老太。十五年前,她刚刚办理退休,却因为来自魔都的一通来电,就义无反顾地收拾好包裹,毫不犹豫去了魔都。据说电话那端是她的初恋,魔都某名牌大学的教授,电话中说他妻子去世了,他现在身体也有病,想阿风的小姨过去最后见一面。
小姨就这样去了,一去就是十五年,把一个医生说只剩下半个月时间的小老头,硬是又照顾了十五年,医生也直呼是神迹。她当年毅然决然离开,把高龄父母丢给了自己六十岁的姐姐——阿风的妈妈。
多活了十五年的小老头现在走了,小老头和前妻生的子女来把小姨住的房子收回去了,说那是他们妈妈的房子。小姨没有争辩,也没有力气争辩,十五年的劳累,使得她患有很多疾病,更令人难过的是,她刚刚查出已经癌症晚期,医生说她还有一年的时间。
十五年前,小姨抛父弃母,被所有的亲戚骂恋爱脑并与之断绝关系。父母去世时她没有回来,唯一的姐姐也因为姐夫出车祸郁郁而终,她也没有回来。名牌大学毕业的小姨,退休后活成了江湖传说中的反面教材。
十年前嫁进来的阿风妻子,是在阿风偶然说漏嘴的情况下知道了他有这么一个小姨,当时也没有太多的留意,因为感觉不会有交集。
挂了电话的阿风,满脸的无奈,咂了几次嘴巴,说:“小姨父没了,他儿女们把房子要回去了,小姨没地方住,想来咱家……”
“啊?那怎么可能呢?我们就四十平方的房子,客厅只放得下一张吃饭的桌子。儿子的床和火车卧铺一样宽,等到上中学长大了都不知道怎么办……”妻子越说越气,又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儿子,捂着嘴哽咽着。
阿风长叹一声,妻子说的都是实话。那年父亲出车祸,虽然对方负全责,但对方家里却穷的叮当响,医疗费全部是阿风出的,之后父亲和母亲去世,他们实在没有能力换房子。
他们夫妻二人背对而眠,其实一宿未眠。第二天,阿风对着满脸郁闷的妻子说:“老婆别伤心,小姨今天又给我电话,她说让我们在家附近帮她租个房子,她自己出租金,我们只要每天和她聊几分钟就行,免得她某天咽气了,没有人知道。”
妻子一听很有道理。这没有见过面的长辈,只要不进入他们本就很不容易的生活就好,她不介意丈夫去关心自己的亲人。
他们发朋友圈,找中介,打了很多电话,找房子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所有接电话的中介,听说租客是一个年老有病的老人时,立刻收起笑脸,同口拒绝,说这是房主忌讳的,老人摆明是要在出租屋里终老的,一旦走了,房子就会成为所谓的凶宅,就没有人敢来租了,更是卖不掉的。
妻子的同事,看着她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就忍不住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妻子把自己最近的遭遇和难处告诉同事。这位同事说:“我认识一位姐妹,她和丈夫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名叫六福客栈,他们应该百无禁忌,你打电话问一下。”
她拨通电话,带点闽南口音的女老板接了电话,听她说了这件事,告诉她,这种情况在南方是很难租到房子的,如果他们不嫌弃,她家有个已经装修过的九平方的储物室,里面家具齐全,但床上用品和碗筷,需要他们自备。每个月只要两百块钱的租金,如果老人家没有钱,免费也可以。
阿风妻子不信天上会掉馅饼,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但这是她同事的姐妹开的。她这位同事平时很安静,很多人都受过她的帮助,要感谢她都被拒绝了,所以她选择相信,甚至没有去看房子。
阿风夫妇在机场接到小姨时吓了一跳,尤其是阿风,那个美丽知性优雅的小姨,仿佛成了魔都郊外的一枝芦花,瘦瘦的,满头的白发。阿风的妻子甚至担心,岭南多台风,级别大一点估计小姨就会被吹到南海了。
六福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在储物室门口等着他们。阿风夫妻到了一看,房子干净明亮,且在一楼,不用爬楼梯,旁边也有老人居住。老板夫妻就住在二楼,表示每天上上下下都可以过来看看。阿风和妻子非常满意,而且从他家走路到这里,最多半个小时。
阿风每天晚上都会和小姨视频几分钟,休息时也会拎点水果去看看小姨。三个月后的一天,阿风去看小姨,小小的房间里,坐着五六个老太太,人人拿着一张纸,阿风一看,以为是卖保健品的找到家里来了。他快步走近,却听到她们在唱歌:“主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这歌还挺好听的。”阿风心想。
众老太看见有人,停止唱歌,小姨看见他,开口笑道:“阿风,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姐妹们,她们都是教堂的基督徒。”
哦,原来他们是教堂的,难怪他们不怕死亡。
小姨比医生预期的时间多活了三个月。一年后,小姨离开世界,临别之前,告诉阿风自己的葬礼按照基督教仪式举行,由教堂牧师全权安排后事。
在这个有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和小姨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剩下阿风一个人,但葬礼那天却来了很多人。他们说他们是小姨的兄弟姐妹。阿风那天一直在哭,不是哭小姨离开他,而是因为妻子在旁边说,原来小姨是有很多亲人的。
小姨的骨灰和父母安葬在同一个墓园里,只不过她的墓碑上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还有四个字“等待复活”。阿风的心里有一个想法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办完小姨的丧礼,阿风的妻子说:“我们要包一个‘利是’(红包)给老板和老板娘,感谢他们这一年多对小姨的照顾。”老板不要他们的红包,并且拿出一个信封,说这是他们之前给的租金,有多余的,要他们拿回去。
阿风看了看妻子,对老板说:“兄弟,你带我们夫妻去教堂吧,这些钱就当作我小姨捐给教堂的。谢谢你们在我小姨最后的日子,给了她开心快乐。”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广东一名牧师。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