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燕,女矿工,四十五岁,一个人工作在矿区,丈夫和孩子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家乡。女矿工必须包裹在严严实实的矿工服中,还要带上厚厚的口罩。若不是那一双眼睛闪烁着女性特有的点点萌动与灵气,没有人能分辨得出她与男矿工的区别。她每天工作八小时,若要加班,可能还要更长时间待在八百米深的矿井之下,与粉尘周旋,与黑色的煤 “对弈”,总要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才得见陆地上的阳光明媚。女矿工的苦不言而喻,更何况是一个人在矿区的孤独生活。有人对晓燕说:“你完全可以有另一种更好的选择。” 晓燕笑而不语,她的性格本就沉默,做矿工时间久了,更显木讷。从一开始的心理斗争、灵里挣扎,直至最后她视矿工为自己的宿命所归,并将矿工这个身份一直延续至生命的末了。矿工没有荣耀,女矿工亦没有光环,这是晓燕对矿工的诠释,同时也是给自己的定义。她的一生都活在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中,就好像自己的矿工身份是一个羞耻的记号,令她难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自我的骄傲,而她的整个人生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敢呐喊、没有自我,将光华与闪光点小心翼翼埋葬在谁也看不见的无名角落。
直至临终前,教会牧者来到她的身边,对她说:“孩子,你的美丽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是的,晓燕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她在五十一岁时查出肺癌晚期,与疾病抗争了一年零三个月后,来到了生命的临终时刻。
晓燕的丈夫来了,孩子也来了。
教会牧者对他们说:“请给你的妻子、你的母亲予以感谢,予以肯定。在她的告别时刻,告诉她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感谢她一生的付出与辛劳,给她最后一个仪式感,即生命的礼赞。”
有人给她定义为 “苦难女矿工形象”,有人给她定义为 “最平凡女性形象”,都是 “灰色系”“苦难系” 色彩。在生命的临终时刻,教会牧者告诉她:“你的一生是付出、奉献的一生,付出滋生美好,奉献孕育伟大。所以,你的生命色彩不全是苦涩系,你是女性,你有属于自己独特的生命芳华与母性光辉,所以你是美丽的,配得荣耀的光环。”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女矿工晓燕不再视自己的矿工身份为卑贱、为蝼蚁,而是在自己的一生被人描述、且被人传颂着品格与美德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矿工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职业荣耀感。她的内心正被圣灵所光照,正一点一点地与以前的自卑、抱怨和解,也正一点一点地与他人、与世界,同时也与自己和解。化解了怨愤,消逝了自卑,临终前的她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如水,似乎她身边的整个世界都静止了,犹如回到了婴幼儿状态,像是在母亲怀中吸吮乳汁时那样的干干净净、和和美美。她获得了一次最具人性化的临终关怀,她的墓志铭上并没有描述太多苦情戏,而是清晰完整地镌刻着她 —— 一个最平凡女矿工的美、美丽与美好。
教会的一位弟兄为她写了一曲赞美诗:
沙伦,本就荒凉,阴冷的风似尖刀刺骨,
沙伦玫瑰,天生的坚强之子,在荒凉之地绽放芬芳,在冷风之中传唱爱的颂歌。
我若把女矿工比作沙伦玫瑰,
她,在井下的挖掘,就是玫瑰萌芽在泥土中向上再向上的破土生长,直至清晨的露珠滴在第一朵花瓣之上;
她,在走出矿井时的嫣然一笑,就是玫瑰绽放时的明艳动人,与黎明时的第一缕阳光相遇,看见了光明,笑出了芬芳。
沙伦玫瑰掩映下的女矿工,是区别于男矿工的、又带有几分近似脆弱的柔和之美,但在脆弱中又表达着来自属天的母性之美。
女矿工回眸中的沙伦玫瑰,似千里遇知音时的惊喜,亦如遇见了久违的、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那一个自己。
两者之间,
都在互相影响着、彼此衬托着,
就像是一个生命的母体在向自己的性格分体传递最原始的生命密码,让其不忘初心;
又像是一个人的性格分体在向自己的生命母体寻觅最终极的生命归宿,让其回归乡愁。
我们将这首赞美诗命名为《沙伦玫瑰的信心》。
信心是基督信仰所传授给我的一大秘诀。这信心的密钥涵盖了我们的整个信仰生涯:生活的信心是在自己仅有两个小钱的时候,还能够将其奉献出去 —— 这是爱心的表达,更是信心的彰显,相信自己将全部身家施舍、变得一无所有时,必有属天的供应临到,且如倾倒的福杯,恩典满溢;圣道的信心是在遭遇重大苦难、重大逼迫时,依然能够唱一首感恩、赞美的歌 —— 顺境的赞美固然动听,逆境的赞美更是可以穿越黑暗,抵达最光明的彼岸。女矿工晓燕虽然卑微,但她知道自己是被上帝所爱。她的葬礼上也需有信心的加持,临终前的信心就是对现有世界的完全放手,对未来世界有足够的把握,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且晓得自己去往的那条未知之路是畅通无阻、鲜花满径。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江苏一名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