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二爷是我的一个远房二叔,是一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在我10岁那年,二叔离开了世界。老人生活穷困潦倒,在世时受尽人世沧桑与世态炎凉。而他的葬礼太过简陋,简陋得令人心酸,令人心疼。乔二爷的葬礼,来的亲友很少,他们的脸上也全是阴郁之色,就连他身边的那一束菊花也是呈现死寂一般的黯然。还有葬礼乐队的那些年轻的演奏人员,在席间大肆喝酒,还讲着昏昧的黄色笑话。乔二爷沉寂,无法对他们表示愤怒。也许,黄色段子只是属于人间的调侃,因为人间还有执念与妄我。而乔二爷一切的愤怨,将归于一潭死水的沉静,轻盈身躯只等待走向最淡然的天堂。
在这个嘈杂而混乱的葬礼上,我一直是冷漠的表情,我没有一滴眼泪。可是,我却是心灵最受煎熬的那一位伤者。大人们忙碌,没有一个人在意我这个男孩的哀伤,也没有人缓缓地给年幼的我诠释死亡的意义。死亡这个沉重而幽暗的课题,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我的面前,需要我用自身血淋淋的疼痛来与死亡课题对峙。在二叔下葬的那一刻,一束菊花随着棺木一起入土。我问旁边的人:“菊花会在土里重新发芽吗?”
“不会,会随着乔二爷的骨灰一起腐烂。”这个人冷冰冰地回答。那是一束陪伴二叔一起走入死亡的菊花,这也是一束即将腐朽的菊花。
这就是十岁的我在家乡见过的一个十分贫穷的亲人的凄惨的葬礼。二叔在世时受尽贫穷的折磨,还有来自人们的漠视与欺凌。死后,他也是冷寂的葬礼,没有得到人们的礼遇与厚待。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人性的冷漠与事态的炎凉。
“二叔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他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何在?” 这是我在内心的诘问。
二叔的葬礼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现实人性的丑陋对于底层生命的践踏与蹂躏。
而二叔对于这个世界是否还存有怨愤呢?没有!没有一丝怨与恨,因为二叔离开世界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谢谢你们,我走了!愿你们活得更好!” 当时的我亲耳听见,也亲眼看见了最后的二叔脸上所闪现的那一抹平静、安然之光。是的,是感谢而非仇恨,是祝福而非咒诅。对于这个没有给予自己温情与厚爱的世界,二叔用宽恕与平静来与其进行和解。二叔生命最后闪耀的是人性的光辉,他自己在这份光辉里也得到了自我人格最后的尊严,而他给予我留下的的则是深深的关于生命尊严的启迪与寓道。
我在24岁那一年归信基督,而我参加的第一次基督教葬礼也是让我记忆犹新、印象深刻。这是一次特别的葬礼,这也是一场令人肃然起敬的葬礼。教会诗班的赞美诗歌唱起来,那是一种别样的沉静时刻,既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也是对生命通往永生之路的一种深刻的笃信。当葬礼不再悲惨欲绝、嚎啕大哭的时候,那就预示着死亡不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一种静谧安息。亲人们的脸庞是有哀伤,也会流泪,但是却闪烁着平静的信心之光。牧师的悼词充满生命的安慰——对死者生平的回顾,追忆他的美德、善行与信心;对死者家属的慰藉,愿死者的祈祷伴随子女的一生;对生命永恒的关顾,愿生命在真理与恩典的照耀下,展现最灿烂的颜色。第一次,在葬礼上,我感受到了一种美感,这美丽无法用言语形容,只可用心灵去体会。这美丽是深刻的、是幽静的、更是醇厚深邃的。
而这位死者也是与乔二叔一样的贫寒老人,可为什么两个葬礼竟是截然不同呢?一个是混沌嘈杂中的凄凉,一个是宁静肃穆中的敬意。我想其中的原因就是两者隔着一个信仰的距离。在基督教信仰里,人的生命属于上帝,每一个微小的生命都是被圣灵恩膏的圣徒之体。不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裕,落魄还是辉煌,在上帝眼中都是平等的,你的富裕不被高举,你的落魄不被歧视。就像以马内利修女所说:“没有一个生命是不值得被救赎的,都可以被爱所拯救。”我希望每一个生命都能在基督信仰里找到那一份关于人性的深刻内涵,让人世间少一点冷漠与歧视,多一点敬畏、温暖与爱。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江苏一名基督徒。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