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母亲,当然是外婆啦,因为是母亲节,所以应应节。
外婆的父亲,是曾经赫赫有名的铁军十九路军的一员。据说当时蒋光鼐在家乡举臂一挥,族中无数血气方刚青壮男丁蜂拥而上跟随而去,把头颅把血肉抛洒在淞沪之地,所以十九路军的陵园会建在广州而不是建在上海。
没有了父亲这棵大树,外婆的母亲带着一直追问父亲去哪儿了的小姑娘回到了娘家。
外婆的外公外婆家的生活平和喜乐,并且所有的族人全部都信了主,因此外婆两母女理所当然也归入了基督的名下。
外婆进了教会的学校读书,并且把缠裹了几年的脚放开了,自由奔跑的日子真是舒服开心啊。最重要的是,外婆这个学生和做老师的外公相爱了。从此,外婆开始了七十年的“师母”生涯,说不尽的酸甜苦辣。
外公是个传道人,到教会的学校教课只是工作中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在教会里的服侍。
当时的传道人,教会给的不是银钱,而是多少升米。可以说,不富足,也够用。但教会因为经济的原因,常常拖欠传道人的米粮。所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还要常常接待那些连两个小钱都没有的穷寡妇。外公是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除了服侍还是服侍的人,家里有没有米下锅他是不知道的,因为那些都是师母管的。
当时的教会,传道人是经常调换着的。所以,在泥泞小路上挑着担子的大军里面,常常有传道人在里面,一头是书本,一头是一些日用的杂物,师母在后边左手牵着一个孩子右手牵着一个孩子。在那个年月,还常常会遭遇到日军的轰炸,国军的流弹,真正的经历“走过死荫的幽谷”,感谢上帝!在敌人面前摆了得胜的筵席。
有很多人一提起潮汕女子,就会用上吃苦耐劳贤惠能干的名词,外婆在那些日子里完美的演绎了这些词语。白天要接待来教会访问的信徒,要解答慕道友的所有问题,同时也是教堂的花匠清洁工。到了晚上,潮绣,抽纱,这些潮汕女子的女红,在外婆的手下飞舞,成为生活的补贴。在教会对传道人买一送一的年代里,外婆进入了“万能师母”的角色。
战争完毕,国家进入新时代,教会也进入一个新的时期。接着,各式的运动接踵而来,舅舅们因为有一个做传道人的父亲而失去上大学招工的机会,虽不至于埋怨但心情肯定是有点郁闷的,外婆常常对他们说,上帝已经很恩待我们了,不能去读大学做工人那就好好做一个农民呗,以后农民比城市人还要好。不得不说外婆有先知的素质,今天有很多出去的人想尽办法要回当初拼死拼活离开的村庄。
在文革时期,外婆埋在灶台灰烬下面的圣经,藏在凳子里的诗歌,都被红卫兵民兵连搜走了,外婆哭了很久,比她收藏了很久的十几个银元被收走而心痛。于是,外婆就决定要我们背圣经,圣经在心里,去到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关系。在那个年代,零食是非常稀罕的,我们能背诵一段圣经就会有一颗糖果的奖赏。我不知道外婆是不是像传说中的犹太母亲,用蜂蜜涂在圣经上面。
外婆一直希望儿女一代能有人接班做传道人,可是历史的问题无法完成,所以当我准备去神学院读书的时候,外婆的喜乐是无法形容的,她流着眼泪说:“主啊,我的心愿满足了,我现在可以去见你了,我可以交代了。”
那时,我在一个学校里做老师,辞职的时候,校长很不舍得,再三再四的劝我,做传道人没有保障没有退休,就做一个义工好了,以后做老师的待遇会越来越好。等等。
当我把这个话告诉外婆的时候,外婆反问我,你见过哪个传道人是饿死的?
外婆,我想你!
(注:本文作者为广东一基层教会牧师,标题原为《母亲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