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4日晚十一点，温州柳市堂的郑哪哒牧师发布一条朋友圈，“平安夜，圣善夜！精彩演绎，圣道宣扬！荣耀归于至高真神，平安归神悦之人！”宣布本年圣诞国风舞台剧庆典正式结束。改晚会为圣剧，这是郑牧师自2014年创新圣诞演出形式的第十一年。
根据传统，每逢圣诞节教会要准备一台晚会，节目单长短、舞美音效规格高低、演职人员专业与否成为焦点，晚会在传福音的初衷和表象下，也成为信徒争相亮相的舞台，由此招致批评。再者，在文化娱乐产品高度发展的当代社会，教堂晚会福传效果引人质疑，推陈出新成为难题。
“比较专业高低没有意义，关键是创意。”堆叠节目类型、拔高演艺水准仍在旧框架下做文章，郑牧师抛弃晚会形式，将传统歌舞融入主题戏剧，于2024年推出大型圣剧《苏慧廉入温史略》和《利玛窦东使大明》，教堂人次再创新高。
从传统到创新：艺术形式与福音信息的完美结合
平安夜晚上七点，民乐团奏曲点燃全场气氛，郑牧师上台做主题分享，耶稣道成肉身被钉十架之爱，成就全世界救赎，四百多年前传教士利玛窦渡海来到中国，将圣道沟通在中西之间。工作人员收回乐器，布置舞台。城墙垛子，中式木桌，笔墨纸砚，演员上台。以利玛窦北上传教为主线，涉及与中国文人、官员论道，与时局交织被权宦迫害，最终得入京都。歌舞穿插其间，引人入胜。
利玛窦（左一）与友人论道
与柳市堂相似，2024年圣诞季洋溢着复兴和创新的气息，亮灯仪式引路人驻足，游戏打卡集赞玩转社交媒体，另有专场面向非信徒和年轻人。然而，“正餐”少有更换，前菜最后必是一串节目单。
“我们没有节目单。”郑牧师指出，改晚会为圣剧形式的创新之处其一便在于，弃掉节目单。这意味着不再选择以单个节目串联却彼此割裂的传统庆典范式。圣剧具有核心主题，通过编排将舞蹈、歌曲等嵌入其中，保持主题统一，信息连贯。表演旨在渲染突出剧情表达，而非标榜歌舞技艺高超。
剧本上写道，当利玛窦被迫入狱，同行人灰心，他说：“前面的路虽然曲折，但我相信，那一定是通往复兴的大道。上帝一定会让基督信仰在神州大地上扎下根基的。我们不要灰心，一定要保持属灵的眼光，看见上帝为我们开启的道路。”由此引出舞蹈《眼光》， 歌词“谁能跨过艰难，谁能飞越沮丧，谁能看见前面有梦可想，上帝的心看见希望，你的心里要有眼光”，伴随舞姿和舞者手中所提萤灯，实则将利玛窦的信心在观众眼前一幕幕回放。
舞蹈《眼光》
做到融汇贯通需仰赖编剧功力。2014年开始，郑牧师主持福音与栽培工作，带领青年小组，为深入理解圣经叙事和锻炼他们的文字能力，开展剧本创作练习。最优作品被扩展成为大型圣剧。后为提高效率，郑牧师全权负责编写，“苏慧廉和利玛窦这两个剧本，差不多三天我就能完成一个。”
2013年2月，柳市堂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基督教研究中心温州柳市调研基地，得益于郑牧师对学术的热忱，与学者之间的良好沟通和对基督教处境化的共同愿景。基地位于柳市堂办公楼六楼，同层是两间图书馆，古今中外，通识教内，应有尽有，见证本堂对牧者信徒信仰文化的追求，和郑牧师的个人热爱。喜好阅读的他对宣教士事迹了熟于心，将史料研究和个人传记中的精华和触动述之笔端，写就一出出剧目。
十一年以来，柳市堂大型圣剧主题已包括取材圣经的《基督的一生》、《出埃及记》，涵盖宣教士圣帕特里克、沙勿略、戴德生、苏慧廉、利玛窦等。因为《用生命爱中国》，他对伯格理的故事最为触动，但他认证最精彩的圣剧莫过于《基督的一生》。2016年，因本堂信徒“任何人不能扮演耶稣”的敬虔传统，郑牧师苦思，打破惯常按部就班展演圣经叙事的方式，模仿四福音书，用他人视角侧面展现耶稣生平。
确实，除文化底蕴，编写一台符合会众期待和教会需求的圣剧需要创意与巧思。郑牧师解释，顺畅传达主题信息要求剧作和其他表演“无缝衔接”，实操中涉及舞台、道具、音效等各个方面。演员同时又是舞蹈表演者，有时又在不同幕中分饰两角，舞台道具要为歌舞表演腾出空间……情节和台词编写需要承担主持人和舞台拉幕的功能，调度演员和道具。
在讲述苏慧廉的圣剧中，郑牧师这样安排“打砸教堂”和舞蹈表演之间的衔接，剧本中写到，暴徒1：“大家看看，有用的东西都搬走，其他都烧掉。”暴徒2：“这些凳子不错，搬走搬走，这些破桌子破讲台都给我堆到那边烧掉。”由此做到道具“清场”。
值得注意的是，晚会传统在形成之后也具备信徒登台同乐的功能，以圣剧演绎为主，势必要处理削减歌舞节目的压力。郑牧师认为，取缔以片区小组或团契为单位的合唱等表演，转以其他方式或场合呈现，依然能满足信徒共同庆祝的心愿。
“你要登台，我也要登台，这不是圣诞的目的。一切都要围绕福音展开。”自主持教务以来，他开始思考如何在圣诞节吸引更多人来到教堂，陈腔旧调需要更新，最终在祷告和实践中于2016年摸索出适合本堂的成熟模式：场次分流和节目筛选。
将中青年和中老年合唱团组成的“百人诗班”放在圣诞主日；要上节目可以，“只要配合总导演对剧作的安排，比如主题、时长、音乐”，随着节目质量提高，信徒内部也完成自然筛选。
求新永无止境，郑牧师说，“一旦被人熟知，人们就希望你每年都创新。”于是在苏慧廉和利玛窦的圣剧中，他首次加入“温州话”和“中国风”元素。方言加字幕带来意想不到的乐趣，国风道具、服饰、歌曲以及民乐演奏也彰显全新意蕴。
形式新颖加之艺术美感，减少了节目累加对观众特别是慕道友造成的冗长和无聊感，令信息与表演融合，并非节目是节目，福音信息是信息，只是看个热闹。演出结束时，观众心中无论留下哪首歌舞，都不会忘记圣剧主人公的故事，将“名与实”做到位，给予观众视觉和心灵的盛宴。
立足福音预工，创本地圣诞新风俗
“用对慕道友去讲圣经故事的方式编写圣剧”以及“让信徒通过表演再思圣经故事”，郑牧师表示，这就是他的创作理念——“布道和培灵”。
温州圣诞传统大致有三，圣诞晚会、摆圣诞酒宴、派发圣诞果（礼盒），“虽然是吃啊喝啊，但还是以福音为主。”柳市堂因觉浪费自十几年前停办圣诞酒，但郑牧师也认为这些习俗背后为福传的心值得尊重，“为什么表演节目，是为了让挂名基督徒和亲朋好友来看晚会；他们吃酒也有讲道和赞美环节，圣诞果中有邀请卡。都是为了福音。”他解释道。
“福音要做预工的工作，”郑牧师以此定性柳市堂圣诞庆典的性质。正如利玛窦与士大夫结交，苏慧廉治病救人，圣剧力求高效布道和培灵，亦是文化预工。
基督信仰能与本地文化沟通融和的基础在于真理的普世性，他强调，文化事工和布道，都要寻找与慕道友和本地文化的连接点，用他们能接受的方式表达福音。
在剧本创作中，他将书籍资料严谨消化再以通俗文学的形式普及人物生平和高光。他说，“学术是为了开放和普及，而不是建立壁垒，”教会和传道人要深入浅出，才能在听众的耳中和心中发挥福音的影响力。
正如利玛窦和苏慧廉当时所结果实有限，后世却蔚为大观，福音预工的果效难以当下衡量。“很难保证半个小时的证道或一次舞台就能让人悔改接受呼召，”在他看来，有人当场认信自然最优，次之对主人公留下印象，再或者只是觉得教堂节目尚可，也算达成目标。
相反，毫无行动却自觉虔诚批判他人的做法不可取。历来不乏“晚会节目没有意义，圣诞老人装饰世俗化，热闹掩盖本质”的声音，郑牧师表示，“一定要多元。不要怕热闹，就怕不热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圣诞节。”
“只要是为了主做，做什么都是神圣的。不是为了主做，讲什么都是虚空。”为了荣耀福音，排练必以祷告开启，他明白，“我们只是撒下种子，至于收成如何，结果在上帝手中。”
2024年圣诞节，全国各地争奇斗艳，西安大唐国风走秀，云南小水井唱响苗族赞歌，无锡拉响大提琴，北京奏起管风琴，南京演绎民国版浪子的比喻，宁波年轻人唱嗨饶舌，上海办起圣餐仪文崇拜……
“我们都尽力做好我们的事情，把本堂的活动办好，办的像模像样，抱着传福音的目的。我们在做，别人也在做，无论如何，福音终究是被传开了。”郑牧师说到。
为何要创新？他还有一个愿望，要塑造本地新的社会风俗，“更好地传扬福音，要让别人，不管信的还是不信的，只要到圣诞节，就会想着要去教堂。”
后记
在《永恒福音，百年灵程：苏慧廉入温史略》的剧本中，郑哪哒牧师写到：
助手：唉！先生，你说我们做这些有用吗？我看这些人都是冲着桌上的糖果、免费的茶水来的。
王姊妹：是啊，我觉得他们根本不在意你说了什么，只是等着分东西。
苏慧廉：你们两个不能这样说，要有信心，我们播下福音的种子，上帝会工作的。今天他们可能是为着分东西而来，但明天、后天，他们可能就会为着上帝的真道而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