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五月的天空细雨微濛，让本就湿热的空气变得更加潮湿。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压城，让人多少有点喘不过气来……
“阿姨，这附近是有间教堂吗？” 朋友前去询问。
“对面是天主堂，前面右转是那个去世的牧师的教堂，你们要去哪个？” 说话间，一辆中型面包车从我们面前缓缓驶过。
顺着早餐铺阿姨的指引，我们来到了她口中去世的 L 牧师的教堂，参加牧师的追思礼拜。那辆面包车刚好停在了教堂的路口，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一波身着深色衣服的“信徒”。
“应该一车都是来悼念的。” 朋友低声道。
右转进入教堂院内，映入眼帘的是排满场地的塑料座椅，前面放着可以映射主堂的大屏幕。左转，距离主堂门口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摆满了悼念人送来的花环。其中一排都写着“XX 的孩子”——后来在追思礼上得知，这些都是他在属灵里生养的儿女。
主堂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里面没有座位了。” 接待人员说。
“就进去看看。” 前来的信徒仍执意往里走，想看看有没有地方。我们也顺着人流挤了进去。
堂内灯光有些昏暗，前面大屏幕上放着 L 牧师的遗照。所有灯光都聚焦在那里，映着他祥和的笑脸，柔光勾勒出他眼角的纹路。会场中回荡着赞美诗的旋律，还有攀谈声、抽泣声…… 偶尔夹杂着孩童的吵闹：“结束了吗？”
几经寻找，终于在进门处左手边发现一个空位。我叫朋友过来，本想让她坐在这里，但旁边的信徒看我们是外地人，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坐到了外面去。
落座后，我翻看着追思礼的流程单，读着他的生平介绍。直到此刻，我对他仍充满陌生感——素未谋面，却在丧礼中通过一篇篇悼文渐渐认识了他。短暂的一生，书写着不平凡的生命篇章。
主礼人走上讲台，翻开圣经宣读：“我们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活，也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死。我们若活着，是为主而活；若死了，是为主而死。所以……”经文声未落，邻座一位姐妹传来压抑的哭声。“他才 55 岁，太年轻了…… 这不是一个喜丧。” 朋友沉重地说。
追思礼上，多位牧者同工见证了L 牧师的事工：疫情三年间，他坚持网络证道，常常到凌晨；他还留下了六百万字释经著作；带同工出去游学，因经济艰难，他就拿自家房产抵押贷款，以此为同工获得经费……
“他的恩情我还未来得及还……”一位传道人在致辞中说道。
“爸爸生前常说：‘人要在被人最需要的时候离开，这样人记着的就是上帝，而不是你。’” L牧师的长子在致辞中复述了父亲生前的话，他攥着讲台边缘，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从此这个世界少了一位牧师，但我却失去了唯一的父亲……”
通过众人的悼词，L牧师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清晰。他短暂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教会、事工、使命。有人说，他是诗人，是才子，是律师，许多赞美之词加诸于身都不为过。如果不做牧师，他本可以拥有更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上帝选中了他，而他至死忠心。虽然他死了，但因着信，他仍然在说话。他的使命远未终结。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写道：“清醒得足以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数以百万计，但百万人中只有一个清醒得足以从事脑力劳动，而清醒得足以过上诗意或者神圣生活的人，一亿人中才有一个。唯有清醒才是真正地活着。”
看着会场中因他聚集的人群，我忽然明白：他正是这样的“清醒者”——用六百万字释经叩问真理，用疫情深夜的沙哑嗓音传递慰藉，让靠近他的人触摸到“神圣生活”的温度。
是的，唯有清醒才是真正地活着。根植于真理之上，在这短暂劳苦又愁烦的人世间，既然上帝给了你生命，那就让自己成为一个能量场，让人事物因你而改变。
我们常为无关紧要的事纠结，对伤害耿耿于怀，在执拗中消耗生命。到头来才发现，一切的身心疲惫，不过是自己困在执念里，不肯放过自己。焦点偏离上帝时，做再多也注定无意义。痛苦中挣扎，何苦于此？
多做些有意义的事，将真实的爱留在人世间。爱具体的人，与人有真实的互动。正如追思礼上那位主动让座的信徒、为他彻夜代祷的弟兄姐妹，或许都是他“爱具体的人”的延续。
有些人的离开，正是爱开始流动的起点。
走出教堂时，我们又遇见那位指路的早餐铺阿姨。她问我们从哪里来，听说是参加葬礼后，搓着围裙边缘说：我还没信，这个牧师人不错，我们都是邻居。
